厨房里,陈深和唐山海正在谈论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。
“陈深,咱们昨晚的行动应该没问题吧?”
陈深难得认真的思索着,“唐队长,柳美娜那边我应该没问题。你那边呢?”
“我确保完全复原了原样,包括密封方法。”唐山海停下手中的刀,回想着当时的情况。
陈深侧目瞥了一眼唐山海,“唐山海,我提醒你最近小心办公室里,我感觉老毕有动静。只是不知道是针对什么。”
“嗯,我注意到了,之前已经撤掉的监视好像又开始了。”唐山海回望他一下。
陈深抿了抿嘴唇,小心翼翼触碰他们之间最敏感的那个话题,“其实你最需要留心的是碧城,千万千万保护好她。”
无论如何大度,如何信任徐碧城,唐山海听到这个“千万千万”还是难受。他知道这是一个正确的忠告。他不会怼陈深,因为这个忠告发自内心,如果有一天自己万一牺牲了,客观上说唯一能够护徐碧城安全的就是陈深,从心底里他不想拒绝这份真诚的好意,“谢谢!我会保护她。另外——”唐山海顿了顿,“我建议你送文件的时候尽量小心,或者再缓缓。”
“等是不能再等了,只能我亲自找个机会去送,保险一些。”陈深叹了一口气。
“我总觉得哪里不对。”唐山海回想着行动的每个细节,实在是头疼,确实是没有任何纰漏。
“别想了,想知道有个最简单的方法——”陈深看着他边切菜边思考的样子,想开个玩笑。
“什么方法?”
“你再去探探美娜小姐的口风呗,反正,你们也那么熟悉——”陈深这话说的有些流气,点着上次去柳美娜那里接他的事情,正中唐山海的要害。唐山海的脸一下子红了,他不知道如何回应,只能低头切菜。
“哟,切这么细致?你刀工不错啊!”陈深并没有放过他,探过来看他的动作。
“碧城不会下厨,一般都是我来做。她喜欢精细的东西,”唐山海轻声说,“待会儿炖的时候,适当加些糖,碧城喜欢甜的,能多吃些。”
陈深的心里泛上一股酸意,原来他也知道,他也在意。这一局,唐山海终归还是赢了。
之后的几天,唐山海和徐碧城或是逛街,或是看电影,过得轻松惬意,全然不在意有人跟着他们。惯例上,徐碧城每晚睡前都要跟他讲讲机要室文件的情况,唐山海想着跟陈深的对话,他不断强调安全第一,千万不要随便翻阅那些机密文件。徐碧城觉得唐山海严肃起来,面部的轮廓更加英朗清晰,“碧城,你这次一定要听我的,每晚报告情况就是尽职尽责,必要时我会亲自去处理那些文件的事情。”看着他这么认真的样子,平素温暖的目光里透出一股冷意,徐碧城有点心虚。所以之后几天,她一直忍着不去看那些文件,怕唐山海知道生气。直到那天,来了一份绝密文件。
一早就收到了绝密文件,密封的文件袋上大大的写着“绝密”几个字。按照流程,这个文件应该立即送毕忠良进行签收登记,并严格按照保密条例直接交由毕忠良以上级别的人进行文件保管。徐碧城工作不到一个月,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重要的文件。不由得心痒痒的。她很想借机看看这份文件,捏在手里如捏着珍宝一般。但是绝对不能在这里。徐碧城知道机要科的监视很多,行动处危机重重,哪里会比较安全呢?要不然带去唐山海那里,她能想象到唐山海会立即严肃起来,眼里冒着冷气,怒气冲冲:“我记得已经告诉你了,千万不能打开!”她想着不能耽误时间更不能放弃,就这么怔忪的捏着这份文件往毕忠良办公室踱去。脑子快速旋转着想寻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和方法。这时候她有点恨自己当时除了发报和射击能够勉强及格,其他的都是一塌糊涂。
“碧城!”突然一双手拍着她的肩膀,吓了她一跳,仿佛心思被人窥破一般。
她抬头看,是陈深。他正用含笑的眼睛看着她,“碧城,你想什么呢?都快撞到墙啦。”
徐碧城不自主的将文件捏的更紧,低头软软的声音说:“陈队长,没事儿。我,我找毕处长。”
陈深的目光扫了一下牛皮纸袋,了然。他收起笑容,吹个口哨,嘴轻轻靠近徐碧城的耳边:“这一点你要听唐队长的,不能动!千万不能碰!”
说完,他拉起徐碧城的手,拖着她往毕忠良办公室去。徐碧城的脚步拖拖拉拉的,不愿意又不自主。不愿意,因为她还是止不住想要打开看,更是因为那天她知道了口琴的秘密,有些刻意回避陈深。
“老毕!老毕!唐太太给你送文件来啦!”他大声嚷嚷着。
毕忠良按照程序接手文件,待徐碧城转身走出办公室,他发现陈深盯着徐碧城的身影。于是意味深长的戳戳他:“小赤佬,人家两个刚刚好一些,你是故意的吧。”
陈深回头笑笑:“老毕,不过拉拉手,能怎样?!”
“小赤佬,你还是规规矩矩的陪着小男吧,男未婚女未嫁,你们才是合适的一对,你嫂子——”
“老毕,”陈深打断了毕忠良的碎碎念,“你知道的,我就是有点舍不下——”这句是掏心窝子的话,陈深心里漫起了一股酸涩和温暖的气息,“在黄埔那些日子,短短的,但心里却想着将来有一天能——”半晌他都没说下去。
毕忠良挺怕看到他这副同平时大相径庭的嘴脸,不禁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。
“对了,老毕。”陈深勉强扯出一副没有心肺的笑容来,“我想请两三天假。”
“做什么?!”毕忠良鹰犬一样的眼睛立即投射出怀疑的目光来,盯着陈深的眼睛。
“嗨,你想什么呢?小男最近没戏拍,抱怨着无聊,想出去玩玩,我怕她生气,就答应了。”
毕忠良松了口气,想着这下也能回家对刘兰芝有所交代,就满口答应。
没能看到绝密文件让徐碧城万分的懊悔,一整天都没精神。下班回家的路上也是异常沉默。唐山海看着也不言声,在行动处,他和陈深在洗手间里快速沟通了,他心里暗暗感谢陈深撞到徐碧城的及时。
“碧城,今天你差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。”挨到吃完饭,唐山海再也忍不住,想着今天必须给她讲道理。“绝密文件送给毕忠良,你不该神思恍惚的样子,更不该走过了他的办公室而不自知,而最不应该的是你想要凭借自己糟糕的技术窥探文件内容!”唐山海的声音不断升高。
徐碧城自知理亏,她只是默默的用手指绞着桌布花边,全不似平时那副气势高昂的样子。
唐山海见她这样,预备好的词汇都被噎在自己喉咙里。半晌,他怕徐碧城觉得委屈,终于站在她身侧,单膝蹲下,仰头看着徐碧城,他用手指轻轻托起她小小的脸,沉沉的说:“碧城,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。我说过我会用生命来保护你。我不能忍受把你拖进危险之中。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在保护我,我们一起等着,等着胜利的那天。”
徐碧城听得懵懂,只是觉得心情像烟花绽放,突然间明亮,艳丽起来。她看着他的黑眸,突然靠近,轻轻送上一吻。她的笑容很美,亮亮的弯月似的眼睛,嘴角微微上扬。
唐山海觉得喉头一紧,不自主的咽了口气。他轻轻把她拥在怀里,嗅着她身上栀子花的清香,越抱越紧,终于打横抱起她。
“碧城,我想你了......”
唐山海一直在考虑的就是如何将文件副本送出去。他知道陈深请假,就意味着这几天共产党会拿到这份情报,自己当然也不能光这样傻等。况且文件留得越久,危险越大,价值也会越低。
他也不能联系陶大春,因为最近他们被盯得很死,一旦动作起来,不但会暴露自己和徐碧城,更会暴露整个飓风队。
他也不能请假,因为陈深请假, 行动队两个队长同时请假毕忠良不会批准,更会让人怀疑。
除非,他选择换一个人。现在这种情况下,他能选择的似乎就是徐碧城。
他看看身边沉睡的小女人,心里矛盾极了。他从来都不想让徐碧城参与进来,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技术不过关,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,不能容忍自己眼睁睁的将爱人置于危险之中。他也知道无论如何,徐碧城内心里和自己一样都是有一份报效国家的心,虽然徐碧城的那份热忱是懵懂的,有如雾里看花,但是她一直渴望着有这样一个机会去实践自己曾经的宣誓。徐碧城通过行动想要证明这些,但是她思维不缜密,计划不周全,执行不到位,“唉,”唐山海叹口气,想着徐碧城那些莽撞,嘴角不自主的向上翘起来,露出难得的笑容。他俯下身吻了一下她小小的脸,叹了一口气,还是决心跟徐碧城好好谈谈。
第二天一早,餐桌上,唐山海把自己的计划跟徐碧城说,正如他所料,徐碧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。
家在苏州,回趟娘家还是没问题的,只要离开了行动处的视野,随时都有情报交接的机会。
唐山海用最后几个晚上思忖着每个计划的细节,一封碧城娘家的电报,一个封着胶卷的妆盒,一个街市上买卖人的随意招揽等等,虽然疲惫,但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。而徐碧城则忙于请假,为了更逼真,她还特别给李默群打了电话,娇滴滴的撒娇表示想家,李默群为了表示甥舅情谊,还派人送来些礼盒来,让徐碧城一定要带回家里。
徐碧城请假的时候,毕忠良鹰隼一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,就像逼供一样的:“唐太太,真巧啊,陈队长这两天也请假啦。”
徐碧城感觉颇不自在,虽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,但陈深请假跟自己请假的理由完全不同,毕忠良为什么要扯到一起去?她低头用手指绞了绞旗袍衣料,低低说:“毕处长,陈队长的事情我怎么知道?!”
毕忠良看不破徐碧城对陈深的想法,他继续审视着她:“唐太太,回家不需要唐队长陪着?”
徐碧城想着,自己低头显得回避,让人怀疑,就抬起头用目光回视毕忠良,“山海他想着处里已经走了陈队长,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请假。再说——”她故意强调的说,“舅舅也说让我早些回去,快去快回,别耽误了机要科的事情。”
毕忠良只是盯着她,半晌不说话。他突然笑了,笑的仿佛轻松,“唐太太,既然李主任都这样说了,我当然得批准啦。”
从毕忠良那里出来,徐碧城觉得后背都有些汗湿了,觉得毕忠良看自己有些古怪,又想起毕忠良说到陈深的那种暧昧的语气,不由得脸红走神。无论如何,这是第一次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,她从胸中缓缓吐出一口气,想着唐山海这几天为了这个殚精竭虑的,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,千万别出什么岔子。